“粗桶”,高約50多厘米,直徑30多厘米,桶墻外面從上到下共箍了4個堅實的麻花狀鐵線圈,兩邊“桶耳”穿綁著柔韌的草藤繩或麻皮繩,一擔粗桶能盛100斤左右的糞水。因潮汕農民向來稱糞水、尿水為“粗”,故專用來挑糞水、尿水的木桶,就叫“粗桶”。
小時候,經常看著父親到“東司頭”(露天廁所兼蓄糞池)用“大杓”“打粗”,然后用寬厚的肩膀挑著一擔“粗”(糞水),赤足走向田間地頭。為防止糞水溢出桶外,濺到身上,父親用稻草纏織了兩個草圈,放在糞水上面。這樣,一擔八九成滿的糞水,在走了二三里路到達田頭時,依然完滿如初。回來的時候,父親用洗凈的粗桶挑著包菜或地瓜(喂鵝養豬的好飼料)。年復一年,父親不知挑了多少擔“粗”,澆種了多少莊稼,飼養了多少頭豬和鵝鴨群,供養著一家庭13個人口,還建了近10間房屋。父親的偉大,也因此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之中。
多年以后,我竟然也成了“秀才擔粗桶——學無用”的現實版。高中畢業后就學著父親挑粗桶,給莊稼施肥、澆水、噴藥,雖沒有父親的能耐,為家庭做出那么大的貢獻,但也磨練出不怕臟不怕累的吃苦精神和勞動技能。遵循“種田無師父,只要肥水硬”的古訓,每次前往菜園勞作都要肩挑一擔“粗”。從剛出校園稚嫩的肩膀磨練成老農般堅毅的“粗肩”;從挑著糞水行走在平坦的田間小路還搖晃不定到挑著“粗桶”從容走在僅有20多厘米寬近百米長的水利溝灰磚墻上,好似阿迪力走鋼絲繩一般,藝高膽大。
后來種柑、種菜及其他莊稼多了,糞水的需求量也隨之增多。為了提高效率,我學著人家做了一個簡易木架安放在自行車后面鐵盒上,將盛了糞水的粗桶放在上面,騎行運送到田頭去。每次載“粗”時,我都穿著破舊外衣,戴著被雨水澆過褪了色的蠟黃草帽,來到深達三四米的蓄糞池,彎腰挽著套在“大杓”上的竹竿,將糞水提上來倒進“粗桶”里。在使勁“打粗”這一過程中,兩手難免“抓屎捏尿”被糞水污染,身上糞水味和汗酸味夾雜在一起,誰遇到都會掩鼻退避三舍。每次收工之后,我都會跳進清水流淌的小河一洗再洗。但那漚制過的糞水的特殊臭味仍在手心底揮之不去。好在是自己的手,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。每當看到施用了糞水之后的莊稼茁壯成長、豐收在望的時候,就覺得載粗再臭再累也值得。有時還會脫口而出:濺得一身臭,換來好收成。聊以自慰!
那時,我們分到山中一二分地用以種菜,種地瓜、百合、蘿卜、白菜,用以飼豬養鵝。除了要擔“粗”去做追肥之外,還要天天去山坑挑水澆灌。有一次,我肩挑“粗桶”下山到水窟挑水澆菜,當側肩挑著前高后低的“粗桶”艱難蹬上陡峭的坑坎時,前面一只“粗桶”碰著坑壁,擔子失衡,剎那間整擔“粗桶”脫肩而下,“砰”的一聲掉進落差3米左右的坑窩里,其中一只經不起重力的沖擊,桶底完全脫落只剩一個大桶筒。當時,我迅捷抓住坑壁上的雜草,才避免與“粗桶”“同墜于坑”,我站在陡峭的小徑上一陣子發愣。這段危險經歷,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!
一晃30年過去,洗腳上田的我早已遠離“粗桶”。然而,挑著“粗桶”勞作的日子,也成了我人生一段寶貴的閱歷,使我在往后坎坷的人生路上備受教益。